本帖最后由 老多 于 2010-3-10 23:17 编辑
亚里士多德就是那个把玩科学的人应该具备的条件分为:好奇、闲暇和自由的人。这个说法写在他的一本书《形而上学》里。这本书原来的名字不是《形而上学》,而是《第一哲学》。后辈的学生安德罗尼柯在整理编辑亚里士多德著作时,把这本书的书名改成了《形而上学》。 小时候,收音机里或者报纸上经常会出现形而上学这个词,不过那可不是在夸谁,而肯定是在责怪某人的理论脱离实际,属于资产阶级的形而上学。 亚里士多德在他的《形而上学》里这样说:“他们探索哲理只是为想脱出愚蠢。显然,他们为求知而从事学术,并无任何实用的目的。”亚里士多德推崇的无任何实用目的的形而上学,就是玩。 他之所以会琢磨出这样一个道理,肯定不是他胡思乱想出来的。亚里士多德出生在希腊半岛北边的色雷斯,如果看过《斯巴达克思》那本小说就知道,色雷斯是那个著名的古罗马角斗士斯巴达克思的故乡。角斗士可是玩命的差事,亚里士多德出生在这样的地方肯定多少会受点影响,比如争强好胜啥的。色雷斯当时由马其顿帝国统治,亚里士多德的爸爸是国王的御医,是个有钱人,贵族,起码也是个中产阶级。 亚里士多德的少年时代没有什么记载,关于他的记载是从17岁开始的。亚里士多德从17岁到36岁在希腊雅典的柏拉图学园,跟着柏拉图学了20年,直到柏拉图去世他才离开。2500年前和现在不一样,现在从3岁就可以上托儿所,然后幼儿园,小学,中学,17岁差不多是个高中生。那时候没这些,估计亚里士多德17岁以前就是在家里玩,最多他爸爸能教他怎么宰鸡,他爸爸是医生,应该懂点解剖。他妈妈会教他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除此以外就是和小朋友一起在外面疯玩。估计亚里士多德是个孩子王,因为有一张意大利大画家拉斐尔的名画《雅典学园》,里面的亚里士多德看起来个子很高,不是孩子王也肯定是个打手或者帮凶。 中国有句老话叫三岁看老,意思是一个小孩子3岁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他将来要走的路。亚里士多德17岁以前的经历肯定是造就他后来辉煌成就的根基。从亚里士多德后来研究的那些学科看,他小时候肯定是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和兴趣,什么都想弄个明白的孩子。可那时候没有谁能告诉他,因为那时候没有古狗,百科全书也还没出版。所以只好自己琢磨,自己算,手指头不够用就把鞋脱了。 他在17岁的时候被父亲送到希腊雅典的柏拉图学园,估计他爸爸觉得这孩子除了能去那样的地方,啥活儿也干不成。到雅典学园以后,亚里士多德开始时也是个乖学生,柏拉图也非常器重他,经常被柏拉图拉出去表扬一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那种唯心主义的理想国失去了兴趣。柏拉图认为我们所见的世界其实是虚无的,只有理念才是真实的,所以他要用理想化的理念来拯救世界。亚里士多德觉得柏拉图的想法太不靠谱,他希望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然后去思考,去判断,只有这样世界才能被我们真的认识和了解,才会得到真理。所以亚里士多德讲了一句名言:“我敬爱柏拉图,但我更爱真理。”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他已经不再爱柏拉图了,起码不再爱柏拉图的理念世界了。他这里说的真理已经不是柏拉图理想化的理念,而是通过人自己的眼睛观察,并通过分析判断,由人自己去认识和了解的。 柏拉图去世以后,亚里士多德回到家乡色雷斯给当时马其顿帝国的皇太子,也就是后来南征北战,建立了横跨欧亚非庞大帝国的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III of Macedon, Alexander the Great,公元前356-323年)当私人教师。亚里士多德将近50岁的时候又回到雅典,并且在那里开办了自己的学园——吕克昂学园。吕克昂学园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这个学园不讲究在教室里上课,听老师站在讲台上吐沫星子乱飞的讲课。在这个学园里亚里士多德会带着自己的学生到花园或者树林里去散步,一边散步,老师一边和学生讲着各种妙趣横生的课程,并且和学生一起讨论问题。后来大家就把亚里士多德这个有趣的学派称之为——逍遥学派。显然亚里士多德已经把玩推向了极致。 亚里士多德一辈子研究了很多领域的科学,现在估计没几个人看过亚里士多德老先生的著作,而且想看他老人家的著作似乎也不容易。首先懂希腊文的人就很少,于是想看只能看中文的,真要感谢辛苦的翻译家,比如尊敬的吴寿彭老先生就翻译过不少本,比如《形而上学》和《天象论》、《宇宙论》。 在《天象论》和《宇宙论》里这位老先生提出和研究的问题确实太多了,随便浏览一下就包括:星球永恒的运动——轮天;地球的大小;流星的成因;彩霞的成因;彗星;乳路(Milky Way,也就是银河);霜和露的形成;冰雹;风、江河、泉水和海;旱与涝;海洋和海岸线;海里盐的来源;大气之功;四季变化;地震成因;闪电和打雷;飓风;日晕、月晕;光的折射和色谱;虹的形成;土的性质;物质的各种性状,比如拉伸、压缩、液化等等,还有很多,几乎无所不包。而且亚里士多德并不是只观察这些事物的表面现象,他还尽其所能,试图更加深入地探究现象背后的奥秘。 最近有一位奥地利的青年学者雷立伯写了一本书《西方经典英汉提纲》,这本书可以让我们对亚老先生的经典有更多的了解。关于他的《工具论》雷立伯说:“这部由6个逻辑学著作组合而成的文集具有很大的影响,亚里士多德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探讨思维规律的人,而他的分析直到今天也仍然有效。”还有《动物志》:“……提出一些划分动物的标准,即他们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特点、作用、器官,比如它们是否有血、肺、脚,或它们是卵生还是胎生的。……提供一种一般的解剖学理论,从脊椎动物(包括人)开始。作者描述人的内部和外部器官,此后继续描述其他脊椎动物的器官……。”亚里士多德一辈子写了那么多的书,玩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研究的问题确实可以让后人“无需经受绞尽脑汁的寒窗之苦了”。 亚里士多德怎么会这么大本事,研究这么多的问题呢?这就是玩的结果。玩是不需要理由,最自由,也是最不需要任何功利目的的。只要是引起他好奇的事情,他就会去玩。就像现在的驴友,在放长假以前就已经计划好了下趟旅行的目的地是长白山,再下一个长假的计划是西藏,还有玉龙雪山、神农架、武夷山等等等等,只要还会喘气,这个计划也许就永不停止。这是为啥呢?为了心中的好奇,为了到长白山、到西藏、到玉龙雪山去领略大自然给予的震憾与惊异,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目的,和当年的亚里士多德是一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亚里士多德研究了一辈子,得出的答案用现在的眼光看其实没有多少是正确的,比如他认为重的物体比轻的物体下落速度快,还有宇宙中所有的物体都是由土、水、气、火组成的等等。受到当时条件的限制,更没有啥资料可以去查,亚里士多德确实没把事情完全搞清楚。结论虽然不靠谱,可他用观察,分析和判断这样一个严谨而又极富乐趣的逻辑去认识事物的玩法却是非常靠谱的。 更重要的是亚里士多德用大白话一样显而易见的方式描述了他所玩过的事情。比如在《天象论》中,他讲到物质的延展性时这样说:“凡事物之表皮(外表)可在同一平面上延展的是谓压延事物(比如姥姥做面条之前揉的面团。作者注),至于那些可拉延的事物则是它们的表面顺乎着力的方向延伸,而不至于折断(比如可乐罐的铝皮。作者注)。……。”从这些描述中,我们会发现,亚里士多德是非常认真地玩过压延和拉延的事情,并且很明白地讲述了压延和拉延的区别。而那时候不会有老师或者那个基金会叫他去玩或者研究这事儿,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好奇心所致。如今压延和拉延已经成为两种金属或塑胶等材料的加工技术。 亚里士多德观察事物以后直截了当的,像讲故事一样的描述,人们看到以后不必去做更多的解释,就完全可以明白,并且很可能会引起其他人对他所观察过的事物也发生兴趣。于是亚里士多德的书和话,就像接力棒一样传了下去。尽管他的结论有很多是不正确或者根本不靠谱的,但他的说法引起了后人对大自然的兴趣和追问,致使后来无数的玩家不断想办法去修理或者纠正他不管是不是靠谱的结论。于是科学就这样在亚里士多德显而易见的,有趣的故事,再加上不靠谱的结论中渐渐产生,直到瞪着两只眼睛的机器人爬上了光秃秃的火星。 泰勒斯首先提出和运用了理性思维的方法,亚里士多德把理性思维给具体化了。他用自己的思考和方法把我们引向一个新的,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因此亚里士多德最伟大的功绩不是他研究了多少科学问题,而是提出了一个直到现在仍然激励着无数学者或者普通人都在不断追求的精神,关于这个精神亚里士多德告诉我们:“若以理知为引导,人们的灵魂恰不难在天地旷远的间隔之中,发现捷径,倏忽而神游天宇,遍察窈渺之际,那些密相关切的事物,凭灵魂的神眼以认取一一天物之涵义,而传之于世人。”(《宇宙论》章一。这是吴寿彭先生翻译的,看来吴老比较喜欢古中文的风格)这里所说的可以认取一一天物之涵义的理知,就是用我们自己的脑袋去认识,去思考,就是思辨精神。而所谓思辨精神就是我们现在经常挂在嘴边的科学精神,创新精神。 此外,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开篇时说:“求知是人的本性。我们乐于使用我们的感觉就是一个说明,即使并无实用,人们总爱好感觉,而诸感觉中,尤重视觉。无论我们将有所作为,或竟是无所作为,较之其他感觉,我们特爱观看。……。”这就是他的所谓形而上学。求知的本性驱使我们去观察,这其中并不一定有什么具体的目的。而这种对自然出于求知的观察,正是我们发现自然奥秘最初的一步,也是追求真理关键的第一步。亚里士多德的这个精神,促使后来的玩家、科学家走上了追求真理的科学道路。很有趣的是,大家几乎都是在否定了亚里士多德的各项伟大研究成果以后去发现真理的。 不过以泰勒斯、亚里士多德等人所代表的古希腊思想,和当时地处地中海以东中国先哲们的思想有很大的不同。亚里士多德他们好奇的主要是物质世界,中国先哲好奇的则是精神世界。所以中国先哲的思想比亚里士多德更博大,他们不太关心自然本身那些细枝末节的秘密,他们关心的是更加宏观的事情,比如天地人的关系。老子(约前580-500年)是中国春秋时期著名的哲学家,和古希腊的泰勒斯应该是同一个时代的人。《老子》开篇时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几句话比较难懂,这里所谓的道不是一件具体的事情,而是一种对事物的思辨。 需要解释一下,据说文中的“非常道”及“非常名”中的“常”字,是来自西汉马王堆出土帛书上的版本。考古学家认为这个“常”字应为“恒”字,为避讳汉文帝刘恒名中的“恒”字而改为“常”字。 如果把老子的“道”理解为柏拉图所谓的理念,那么就可以这样解释这段话:“可以说得出的理念(道,可道),不是永恒的理念(非恒‘常’道)。可以叫出名字的事物(名,可名),不是永恒的事物(非恒‘常’名)”。这就是老子所谓的道,这个道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具体怎么解释和理解这个道,虽然老子在后面又做了许多解释,但2500年来大家还是没怎么闹明白,一直在揣摩、诠释和研究,好像至今各家的说法还是不太一样。 中国先哲们的思想确实应该说是博大精深,但对于这些学说,先哲们说得很不具体,还十分艰深晦涩,并且基本属于总结性的发言,以致于几千年来大家只能忙于诠释这几句话中所包含的博大精深的意义,而不可能引起人们对具体的宇宙,具体的自然事物的好奇,更不要说去玩了。所以尽管中国也有墨子(约公元前468-376年)庄子这样关心自然的学问家,还有很多技术上的发明,比如火药、指南针、造纸术和印刷术,科学的曙光已经出现。但由于中国先哲们的哲学没有引起人们对宇宙和自然的好奇,并因为好奇去玩,去探索自然的奥秘,而与关心自然的科学失之交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