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之初
初为人师,是教还是学,分不清楚.其实又何必要分清楚,教学原本相长.
上工大半个月,倒错觉已然实习了一辈子.心的容量似乎并不够大,一时塞不下这许许多多的感慨,感悟,感伤,感动,感激.是生命里的第一次,我真正以老师的身份站上讲台.坚持了这么些年的东西突然就握在手里了,莫名地,感觉有些不真实.听着孩子们"老师长,老师短"的叽叽喳喳,常常反应不过来.我的大脑可能尚需一点时间,来建立"我"和"黄老师"之间的等式关系.
没有回上海的家,没有留成都的学校,把自己扔到这全然陌生的小县城里,接了一个初中一年级的班,78个人.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吵闹起来锨得翻屋顶.男孩子们一个个脏兮兮的,猴一样上窜下跳.上班第一天,很巧,正逢教师节.揣着些许紧张走进教室,一眼望见孩子们写在黑板上的"老师,节日快乐".一时之间竟语塞,惟有深深一鞠躬,任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情愫在心中点滴.三尺讲台,我终于站在这个自己一直努力靠近的地方.
改孩子们的第一篇作文,连续三天熬到凌晨两点半,用信的形式给每一个学生写评语.78篇作文,看一遍也够半部长篇了.结果是"伤亡惨重"----扯完两本厚厚的稿纸,用尽三支中性笔.有孩子写道:"走出农村,来到这个繁华的地方......"惊觉,这个我眼中乏善可陈,色调灰暗的小县城,对孩子们来说已是天堂.在都市的喧嚣和浮华里泡大的我,无法准确地揣度他们的生活形态.然而,更无法不震撼,不思考.在眼前的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并非媒体报道中那些一转身就被遗忘的无关痛痒.有天晚上被室友扯去喝羊肉汤,看见一个十多岁的瘦弱的男孩子,举着几十斤重的案板和刀默然穿梭奔忙.心忽地就紧了,猛然间闪在脑中的文字竟有些触目惊心,是班上另一个孩子的作文:"生活得很不好,每天都要干很多活......"
班上有相当一部分是"留守儿童",父母都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几年才回家一次.想想孩子们真的很不容易,常常觉得很心疼.记得有一天班上的学习委员哭着说:"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差一点把我都弄哭了.孩子们的懂事,更震得我心痛.在他们的作文里有这样的句子:"虽然生活很清贫,但我觉得我们家很温暖很幸福.爸爸妈妈都在很远的地方,我知道他们挣钱很辛苦,所以我要好好学习.我也会帮家里做很多事情,照顾好奶奶和弟弟."
很难说,我和孩子们,究竟谁教会谁更多.填贫困生奖学金申请表的那一天,有个孩子对我说:"老师,把我的名额让给别人吧,他们比我还困难."疲于成人世界争名逐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我们,是否还有胆量来面对这透明的,纯粹的坦荡?孩子的世界不大,只是孩子的世界,远比我们的深邃,宽广,干净.
喜欢改孩子们的作文和周记,因为能够了解他们更多.而了解越多,对他们的惦念就更深一层.用一星期的时间,记住每个人的名字,甚至包括他们的兴趣爱好和家庭情况.情绪和思维无法不围着孩子们打转,近来最常用的句式是"我们班那群猴崽子......"用朋友的话说,现在的我从头到脚都充满着母性的光辉,但在不厌其烦,眉飞色舞地跟人显摆那群猴崽子时,又表现出孩子般的天真,近乎得意忘形.朋友的结论是:我是令人羡慕的,因为正做着自己所爱的事情,并且足够投入.
和孩子们相识的时间不长,接触的时间却不短.守他们的早自习,守他们的课间操,上他们的语文课,上他们的班会,陪他们出黑板报,陪他们大扫除......每天不是和他们在一起,就是和他们的作业在一起.私下里,孩子们有时会叫我姐姐,有时会告诉我他们的小秘密----体育委员在周记里写:我好象喜欢上我们班一个女生了.老师,你千万别跟别人讲.写字台上,孩子们送的小礼物越摆越多:有相框,有项链,有他们自己折的幸运星,画的画,还有他们获奖的作文......每一件,都是我的宝贝.
今天上午开家长会,被一群家长围住,只听七嘴八舌的"你就是黄老师吧,我听我们家孩子说了......"听着这些叔叔阿姨辈的人一口一个"黄老师",我的脸"刷"的就红了.然则心里的感动和感激,如此真实.关于讲台,这么些年的坚持之外,又多出另外一些.如果以前是
喜欢,那么如今置身其中的我,怕是彻彻底底爱上这三尺的园地了.我想我已经进入角色了,并且乐在其中.
诚然,我正做着我一直追求的事情,无需再有不安."我是黄老师",这话听起来确实不像假的,嘿嘿.
by 孤雪飘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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