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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农民工话剧《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观后感 [打印本页]

作者: 加肥猫    时间: 2009-6-29 04:49
标题: 农民工话剧《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观后感
本帖最后由 加肥猫 于 2009-6-30 22:51 编辑


--详细介绍
主创人员:
制作出品:新工人艺术团
导演:集体创作


剧社简介:
新工人剧团正式成立于08年底,它的前身是打工青年艺术团,我们对待文艺的态度,一直是把它当作一种发声的方式,而不是把它当作圣物来顶礼膜拜,所以当我们需要用戏剧这种方式来表达时,我们便毫不客气地将它拿来用了。虽然我们操持起来还不怎么熟练,但这可以学,可以熟能生巧,关键在于我们需要用它来大声说话。

剧情介绍: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首演于09年元旦,是在我们自己改建的新工人剧场内演出的。08年是我国改革开放30周年,社会各界都在评说这30年的历程,而为社会建设付出最多的打工群体,更有话要说。于是,我们排演了这个戏。
工友来子面对自己漂泊的打工生活,面对现在的经济危机,面对这个高高在上的世界,总有一种被压抑着的想述说的欲望,他想要看清这个世界,他想要解读这生活,他要对这世界大声说话……
同一个世界里,必定就会有同一个梦想吗?认真思考过现实的人,大概不会像主流意识形态的宣传那样轻易给出肯定的答案。






时间:09年6月28日、29日晚上19:30

地点:朝阳区文化馆9剧场(TNT小剧场),<小庄路口北,公交车9、101、112、115、118、306、342、382、388、671、718、729、846、855小庄路口下 >
票价:30元、20元(学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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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有朋友去看过,感觉不错。
本周一晚上还有一场,感兴趣的朋友一起过去看看。

因为咱们是为农民工子弟服务的公益组织,可以申请到一些赠票。


想去的朋友跟帖报名,下午5点前截止。
我依据报名的情况再和主办方协商。







    令人百感交集的2008年过去之后,2009年的第一天,是一个清冷然而阳光和煦的冬日。北京新工人剧团在他们那简朴而亲切的剧场里,讲述了“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

    改革开放三十年了,中国经济发展、国力提升,各方面的成就有目共睹。然而,有一个社会群体,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忍耐。今天,他们决心不再忍耐,大声地表达出自己的思考和诉求,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主人公来子,一个来自南方乡村的年轻人,他的人生轨迹,清晰地印证着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发展轨迹。和所有的同龄人一样,来子的童年充满了红色的理想和激情,加入少年先锋队,戴上红领巾,宣誓要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终身。而听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成就的报告则是令人兴奋。在那希望的田野上,一切似乎都在进步,都在向着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前进。
    然而,很快姐姐小芳外出打工了。在乡村,考不上大学就没有前途。来子成绩不好,他迷茫地问自己:这个世界难道只有一个出口吗?来子也想去打工,可是姐姐写信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姐姐没有向来子诉说外面世界的艰难。身心疲惫的她盼望着一结完工资就辞工回家,和心上人结婚。然而,老板断然拒绝了她的辞工要求:“小小年纪结什么婚啊!结婚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结婚之后是要生孩子的,生了孩子你就再也出不来了。难道你甘心当一辈子农村妇女吗?”
    小芳被老板不由分说地赶回了车间,因为他新接的那笔大单急需人手。悲伤的小芳默默地流着眼泪,延迟了自己的婚期,在工厂里加班加点为欧洲的孩子们赶制圣诞礼物。然而就在此时,灾难发生了。短路的电线冒出火花,引燃了易燃物,厂房起火,而出口和门窗却因老板的“严格管理”而被焊死,小芳和其他八十多名少女一起葬身火海。

1993
1119日,深圳致丽玩具厂发生火灾,87名女工被烧死,51人被烧伤。


   小芳出事后,来子辍学,和其他青年一起进城打工了。刚刚来到城市,等待他们的是缴费、办证(各种我听过之后仍然无法完整地叫出其名称的证件),“农民工”这个称谓狠狠地驳回了他们对平等和尊重的起码诉求。警察来抓人了,无证的进城务工人员吓得一哄而散。
    现场互动环节:有多少现场观众还知道或是记得孙志刚事件呢?
    无论如何,来子和他的朋友们总算是开始了在城市的漂泊生活。工作换了一份又一份,钱却没挣到多少,受人欺凌,居无定所,失业……困惑的来子写下了自己对生活的感受和思考。然而,却在北京大学门口被一个自称教授的人骗走他的书稿,一去不回。来子在愤怒中清醒过来,原来,教授不过是世界的帮凶,而这个世界想让他变成哑巴,不让他说话,这个世界是怕他们开口说话。
    但是,来子和他的朋友们终究还是大声地唱出了自己的迷茫、愤怒、理想和希望!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所讲述的故事是沉重,甚至悲伤的。然而新工人剧团的演出已然超越了暴露伤痛、控诉苦难的境界。从自身所经历的伤痛和苦难出发,剧团所进行的是对社会历史和现实的深入反思。
    在剧中,我们听到这样的台词:“当我们走过红色的童年,叛逆的青春,却发现这个世界的变化远比我们自己身体的变化来得更他妈迅猛,更不知不觉,更迫不及待!”显然,面临如何评价“三十年”功过是非这样的问题,新工人剧团那激情四射的台词里还透着迷茫和困惑。然而,当主流媒体全都在以无限夸大的溢美之词对“三十年”进行着粉饰和讴歌的时候,新工人剧团那真诚的迷茫和困惑,的确显得弥足珍贵。
    面对中国加入资本主义全球化进程后引发的畸形社会景观,该剧进行了不动声色的揶揄和批判。城里姑娘追着洋哥哥要去展示“中国开放的胸怀”的丑态令人捧腹;而现场互动环节中女主持人的提问“你认为美帝国主义所引发的这场金融危机是否表明资本主义……”话未说完就被断然喝止,更是令人叫绝。当下的中国文艺界,除了新工人剧场,还有哪里的舞台可以为我们展示这种对现实的深入反思和深刻批判呢?
    揭示这些社会问题,只是出于一种愤青式的情绪发泄,图一时痛快,然后继续郁闷地憋屈在不合理的社会现实里无所作为吗?在新工人剧团的演出里绝对不是这样的。在揭露、批判、揶揄、讽刺之后,我们听到了演员们在舞台上喊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撕破这个世界的面纱,我们所看到的,难道只能是那张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老面孔吗?
    不,我们要一个新模样!”
    怎样才能让这个世界有一个新模样呢?《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没有我们的文化,就没有我们的历史;没有我们的历史,就没有我们的未来。”在艺术节举行的论坛中,剧团的团员们更是明确地告诉大家:我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新文化运动。

    行文至此,有些感慨。新世纪的中国左翼戏剧,也曾有过《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和《切•格瓦拉》的振聋发聩、石破天惊。然而近两年来,拜张广天打着“革命戏剧”旗号的胡作非为所赐,“民众戏剧”在大众心目中已经成了一个面目可疑的词汇。2006年上演的《我们走在大路上》在表现形式上的粗陋和论述的重复停滞,则让有着左翼理想的同道们都不免感到灰心沮丧。
    在接下来这两年里,中国戏剧舞台一派“莺歌燕舞”,我们看到各种色情暴露场面肆无忌惮地登台招徕观众,甚至连一些极其政治不正确的言论也开始公然理直气壮地对观众进行“遵遵教诲”。不必举更多的例子,只说2007年岁末北京人艺的《大将军寇流兰》就够了,在剧中我们看到了一百个“农民工”(这里借用网络媒体报道时使用的词汇)出现在舞台上扮演罗马民众。他们神情漠然,任人摆布。而与此同时,那位高贵英武的悲剧主人公大将军却在义正辞严地斥责民众们“愚昧、无知、粗野、下贱”。
    因此,当2009年的第一天,听到新工人剧团大声喊出了自己的宣言:“我们要创造自己的文化!”这新鲜而有力量的声音足以让我——一个富有社会良知而热爱戏剧艺术的人——为之激动不已。
    而在这个宣言付诸实践的过程中,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被改变的将不仅仅是文化,还有整个的社会现实。历史或许将翻开新的一页。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是一个集体创作的文本。演出条件很简陋,演员们没有化妆,也几乎没有什么道具,剧场没有采暖设施,演员们裹着自己的羽绒服就上台演出了。然而,创作者们那种创造新文化的自信让演出始终洋溢着一种乐观的热情,这种热情温暖了观众。
    演员们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令我感到惊讶。扮演来子的许多,能量充沛激情四射,舞台感染力极强(提个小小的意见,许多站在台上给别的角色“衬戏”时,常常下意识地摇晃身体,这个毛病得改改,呵呵);扮演“委员长”的王德智台风老辣,举重若轻,不动声色的言语之间,已经让观众笑翻了一地(唯一让人不满意的是控诉保安队长的那段RAP,怎么听都有些别扭,元旦那天演出的时候还乌龙了一下,我觉得是唱词合不上节拍的缘故,干脆给它改一下吧);两位女演员(抱歉还不知道名字)一位沉静内敛,一位热情开朗,气质和台风都很棒。艺术团的“头目”孙恒在剧中客串了一个地下通道卖唱的民谣歌手,那种沉着大度的领导气质确实镇得住台,赞一个!表现比较逊一点的大概就是郝志喜和杨卫东了,郝志喜的表演有时给人感觉比较紧,而杨卫东明显是第一次上台,非常拘束,总是不在状态,希望能随着舞台经验的积累提高自己的能力。
    剧团的演员多才多艺,他们自编自导自演,不仅是剧场工作者,也是诗人、歌手。因此之故,《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一剧的舞台表现形式也是丰富多彩的,朗诵、弹唱、相声、投影,种种手段恰到好处地完成了创作的意图。最难能可贵的是,演员们对于剧中涉及到那些错综复杂的现实问题都有着冷静的思考和清楚的判断,这一点让他们的表演和一切卖弄、造作、虚假的表演有了根本的区别。
    总之,初次亮相的新工人剧团给了大家一个极大的惊喜。期待着剧团今后有更多作品问世。
    而我更由衷的希望自己和更多人能够参与到新工人剧团创造新文化的实践当中去。毕竟,我们想要的是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们要创造的是我们自己的梦想。

作者: 小ta    时间: 2009-6-29 07:00
有时候太多的声音响在耳边,总是易让人迷失
这个环境所造就的是你也非你
跳脱一下,别随波逐流
即便随了波逐了流,那就心安理得,勿要太多非分
作者: 加肥猫    时间: 2009-6-30 13:19
本帖最后由 加肥猫 于 2009-6-30 13:39 编辑

昨晚,在朋友的介绍下,我得以观摩了这出由农民工兄弟自编自导自演的话剧《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他们现在很不喜欢这个称谓,认为带有歧视的意味,都自称为新工人,团名也从原来的打工青年艺术团,改为新工人艺术团,和新公民都差不多啊)。

话剧题目的出处想必大家都太熟悉不过--“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这些新工人兄弟们说他们的世界和梦想与我们的很多不同,虽然他们很想追同,但实际很难相同。这说出来跟绕口令一样的话反应了中国城乡差异的现状。

剧本中的语言设计也不错,一个优秀的剧本是一出好话剧的根本。这出反映他们新工人生活和思想的话剧,据说也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开头的几十句排比,描述了祖国的变迁,国家在时代洪流中日新月益、发展前行,社会的各个阶层都有了翻天复地的变化,然而就像他们每段最后反复吟唱的“改革开放三十年了,我们一直在忍耐!”

这带给我的震撼是强烈的。这些从乡间走来,没接受过高考教育的泥腿子们,当乡间的生活不能满足他们追求梦想的空间,而置身到另一个冷漠纷乱庞大的城市中,他们的生存状态是令人堪忧的。而且我们不能忘却,他们也是有尊严的,也是需要被理解和尊重的。
天赋人权喊了两百年,我们的政权原是依靠他们的土壤得以存活的,怎么过了几十年,我们这些老实本分的农民兄弟姐妹们啊,依然是社会的最底层,依然要为平等而挣扎呢。

如今这批在城市中求生存求发展的农民们也团结起来了,也要来歌颂他们自己的文化,展现他们自己的生活。就像他们高喊的“我们要记述我们的历史,只有记录了我们的历史,我们才能开创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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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以“他们”称之,自己两代以上一样是他们,不过生长在靠他们养活的城市里,多读了几年书,好象就站在了他们的对面。
我堂姐还在老家乡村,记得小时候我爸爸让她好好读书,对她说,要不然你的一辈子就在这黑暗的茅草屋里渡过了啊。。。
古来有多少人为了超越这个阶级,而奋力拼搏,蟾宫折桂者有之,功成名就者不少。努力的动机,竟然是为了摆脱这片土地。人性啊,不知体现的是劣还是优。
我堂姐终究没有力量离开,城市对于一个农村女孩子来说多么遥不可及。她早早地嫁了人,她的孩子又要成为新一批怀揣梦想的新工人了。



虽然新工人艺术团的表演者都不是专业的演员,但因为拥有大量来自基层、来自他们身边的经历,又加以各自家乡的方言,表演出来是如此的亲切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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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到得晚了点儿,最后才知在话剧演出前和其中边弹边吹,边走边唱的歌者就是这个艺术团的负责人--孙恒。他的大名久仰,可惜一直没见过,我赶忙抓拍了两张。








他在演出前先唱了三首歌,据说这些农民工们。。。还是习惯这么称呼了。还自己录制了唱片,并用所得版税开办了一家农民工子弟学校。就是我端午节前联系的那所学校,他们举办了一个打工子弟艺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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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于一个真实歧视案例的《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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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MM看来俄》,这首歌看来被广泛传唱啊。

话剧演出中又见到不少熟人,一是新公民的刘文华,演出后他谈到了他们的农民工子弟学校项目;还有《变老前远去》的制片--小崔,他同现场许多观众表达的一样,很欣赏他们的表演,说这是新工人艺术团第二版的演出,做了一些更新。


赞扬之余也提点不足,可惜全剧时间短了点,只有一个小时左右。话剧里更多涉及到农民工初期步入社会所遇到的限难,和所受不公待遇的控诉。新世纪以后的状况就较少涉及了,只谈到了经济危机。其实全球化的经济危机给社会各阶层带来的影响都是巨大的,不光是蓝领和没领的人。
还可以更多融入新工人在都市中的情感生活,像《高兴》里讲述的,友情、爱情的世界他们一样丰富。
希望这个好本子能再次丰富扩充,更多方位向我们地描绘出这个阶层人们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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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恒:务工者要唱自己的歌


刘净植




  简陋的露天舞台,虽然被认真地布置过,但只有一盏地灯扫亮台上表演的人影。即便如此,小广场上站着、坐着、溜达着的观众们倒也饶有兴致。
  台上有人抱着吉他站定了,主持人报上了节目名:《打工打工最光荣》。人群中有人先唱起来,看来是一首大家熟悉的歌呢。台上的人大声说,明年北京举办奥运会这样的盛事,是谁在背后做着巨大的贡献?是务工者!那些漂亮的场馆是我们建起来的,漂亮的高楼道路是我们建起来的!人群中立刻爆出欢呼叫好鼓掌的声音。
  这是815日晚,石景山区一个务工者聚居的社区举办的公益演出的现场,台上唱歌的人叫孙恒,“打工青年艺术团”的团长。他的外表平凡朴实得符合我们对于务工者最常规的想象,但是,这个孙恒却不简单。
  朝阳区最东头的金盏乡皮村,有一座在废墟上建起来的小学,用的是一张务工者音乐唱片的版税,靠的是几十个志愿者的双手清理搭建而成,带领大家完成这件事的,是孙恒。
  偶然听到孙恒在某个座谈会上的发言,话语中有种让人耳目一新的自信与尊严:“大家有一种误解,认为生活在底层的人没有文化。其实只不过我们的文化没有进入历史,不被承认。现在的文化越来越精英化、垄断化,我们就是要打破这种垄断。”他说:“我们不能指望主流的作家和艺术家来记录我们的历史和文化,我们要靠自己来记录,所以,我们要建‘打工文化博物馆’。”
  皮村在旁人眼里看来,大概和别的村庄没什么不同,但是这里却有以务工者身份而自豪的孙恒的“理想国”。他说:“我们在城市里住不起楼房,那我们就自己盖;我们的孩子没有学上,那我们就自己办学校;我们看不起病,就自己办医院;我们还开了自己的超市,办自己的社会企业……不用花那么多钱,我们也能过得很好!”他脸上带着劳动者的实在,眼睛里却闪着理想主义的光芒。
  孙恒身上其实有很多光环,“来京务工文明之星”、“全国十大杰出进城务工青年”等等,他所创办的“打工青年艺术团”也获得过全国及地方大大小小的各种荣誉。他和朋友们被央视的多个重要栏目、全国多家电视台以及新华社、《人民日报》、《工人日报》等媒体报道过。
  但是,如果你见过孙恒,了解他和他的朋友们做的事,就会发现那些光环其实并不重要。真的,不信,你可以到皮村或者登录他们的网站www.tongxin.org.cnwww.dashengchang.org.cn看一看。
   “想起那一年,我离开故乡,离开生我养我的村庄”(《想起了那一年》)
  孙恒原本是开封一家中学的音乐老师,但是在1998年,他带着一把吉他出走了。
  他说,他受不了那样日日重复的没意义生活:“周围的人都会有一种价值观,就是衡量一个人成不成功、有没有用的标准就是你能不能挣钱。但我觉得人不能用钱来衡量,人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追求,应该争取一种新的生活。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具体要什么,我只知道那里很压抑,想逃离。”
  和很多受到大城市诱惑的年轻人一样,孙恒到了北京。但是他感到茫然和孤单,因为这个城市不属于自己。生存的压力迅速把生活残酷的一面抛在他面前,为了吃饭住宿,他做了搬运工、推销员,在酒吧卖唱,在街头做流浪歌手。
  从衣食无忧的音乐老师到必须干沉重体力活的务工者,孙恒的心理落差是巨大的,从小在陕西农村长大、出身贫寒的他并不怕吃苦,他苦闷的是为何生活如此辛酸,有意义的人生在哪里。
  于是孙恒离开北京,一边打短工、卖唱,一边漂流。大半年里,他接触到生活在底层的大量务工者,从建筑工人到保安、保洁、保姆,乃至做生意的小商贩等,他们各种各样酸甜苦辣的生活,让孙恒看到了世界真实的另一面,而在这之前,他对于世界的了解大多来源于书本和媒体。
  这些小人物的真实生活不知不觉间丰富了孙恒的人生,他们的故事开始一个个变成他的音乐和歌曲,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只写自己的困惑、感情,他对世界的看法也发生着剧烈的改变。“看到别人那么艰辛地生活,同时又都是那么乐观的时候,就会开始反思自己究竟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他说,“人生不应该仅从自己身上去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那样永远也找不到,你应该去关心社会关心别人。当你是为别人去歌唱的时候,别人才会听你的歌。别人就像镜子,你在关心别人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
  1999年,孙恒又回到了北京。生活让他改变了许多,但是他心里仍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个最终答案在哪里。
  “生命可以无奈和简单,但不能没有尊严,大地从未沉默不语,只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生命之歌》)
  一次偶然的机会,孙恒在北京师范大学听到了“明圆打工子弟学校”校长张歌真讲述创业经历,第一次了解到,北京当时有20万外来流动人口(现在已发展到40万人),务工子弟因为没有北京户口上不起学,于是自己办学解决问题。这个讲座让孙恒非常激动,当他听说这样的学校条件很差,很多学校没有音体美老师时,便主动报名做志愿者去教孩子们唱歌。
  这一次重新当音乐老师,让孙恒有了不同的体验,不再刻板地照着教学大纲讲课,而是把音乐快乐的本质带给孩子们。而且,他更深刻地了解到务工者这个群体。“我就在想中国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从农村来到城市,我和身边的这些工友有什么不同?”慢慢地,孙恒找到了身份的认同:自己其实和他们一样,是一个务工者。“我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的人,感觉身边有千千万万同病相怜的人。这时候,我可以教孩子们唱歌,我觉得自己是有用的,能给别人带来欢乐,我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和人生道路。”
  为了更多地了解身边庞大的务工人群,了解中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孙恒有目的地到大学里去听各种讲座。他在大学附近租了房子,晚上去听免费讲座。孙恒最感兴趣的是有关“三农”问题的讲座,温铁军、李昌平等学者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知道了“三农”问题的严重,也了解到中国在城市化进程中有了上亿的进城务工者,正是这个群体,推动着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但是这个群体的声音,却显得非常的微弱。
  找到了归属感的孙恒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打工的兄弟们手牵着手,打工的旅途中不再有烦忧;雨打风吹都不怕,天下打工兄弟姐妹们是一家!”(《天下打工是一家》)
  2002年冬天,孙恒在天津被邀请去参加一个慰问建筑工地工人的演出。那是他第一次在工棚里、面对工友们唱自己写给务工者的歌,唱《彪哥》、《团结一致讨工钱》、《收容》等等。
  “那个工棚里很冷,条件很差,很多玻璃都是破的,也没有取暖设施,但是那天晚上特别热闹,大家围在一起唱歌,我们唱,工友们也上来唱,上来说话,特别激动,大家说像过年一样。”孙恒说,“从那时我就觉得,快乐不一定用金钱能够买得来,我们物质条件差一点,但依然可以体验到一种特别真挚淳朴的欢乐。我们的歌可以唱我们的故事、我们的心里话,而不是像流行歌曲一样离我们的生活很远。所以我当时就想,一定要搞一个文艺演出队,下了班演出也不耽误工作,就能给大家带来欢乐,能有我们自己的文化,多简单哪。”
  “打工青年文艺演出队”就这样成立了。最初两三个人,后来人越来越多。大家拿着自己的乐器,也没有什么演出成本,全靠下班的业余时间挤着公共汽车去给工友们免费演出。
  一开始并不顺利。有人说,你们又不要钱,凭什么来演出?还有的建筑工地说要赶工期,工友没时间看。再加上2002年正是一些建筑工地拖欠工资比较普遍的时候,工头老板很怕别人介入,怕他们唱《团结一致讨工钱》,拒绝他们的演出。
  但是,随着他们出现在一个个工地上,随着《天下打工是一家》的歌声在工地上越唱越响,演出队引起了媒体极大的关注,越来越多的报道,有关部门越来越多的支持,志愿者也越来越多,演出队伍和演出规模越来越大,最终成为今天名声很响的“打工青年艺术团”。


  深入的演出,让孙恒和伙伴们不断了解到这个群体中常见的拖欠工资、身份歧视、上当受骗等诸多问题,这使得原本只想丰富一下工友业余生活的他们觉得,自己的工作仅仅停留在娱乐层面太奢侈了。于是他们把工友们碰到的问题编成歌曲、小品、相声,努力向大家宣传如何保障自己的权益,并身体力行帮助工友维权。艺术团的功能被大大丰富了,他们提出的口号是“用歌声呐喊,用文艺维权”。几年间,艺术团行走于各个工地、工厂、社区和大学,至今演出已达几百场。
  2004年,孙恒和伙伴们决定录一张碟,在演出后免费发放给大家。这张碟又带来一个新局面。
  “为了明天的自由,为了理想而奋斗,为了正义的歌声传遍全球。哦!不怕艰险,坚定信念,我们理想终将实现!”(《我们理想终将实现》)
  孙恒他们录音的小样,偶然被京文唱片公司老板许钟民听到了。务工出身的许钟民很受触动,决定赔钱也要出版。
  唱片《天下打工是一家》不仅没赔钱,还有不错的销量。2005年,孙恒他们用7.5万元版税创办了一所务工子弟学校——同心试验学校。艺术团团长孙恒又做起了校长。
  办学是孙恒一直的想法:“我们在生活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麻烦和困难,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文化知识不完备。在城市里我们不懂法律就容易上当受骗,另外我们不学习知识就不能适应城市生活,所以文化教育非常重要。”除此之外,他说办学也是为了降低工友们学习的成本。
  学校除了日常的学生教育,晚上、假期还专为工友们提供法律常识、大众文化、计算机运用、文学写作等免费的培训讲座。
  几年下来,孙恒获得了更多的工作经验,也获得了很多的理解和肯定。当年因为他的叛逆一度要和他断绝关系的父母,如今也到他身边做起了为务工者服务的志愿者。工友的热情反应、社会力量的支持,使他更为坚定自信地走在为务工群体服务和寻求价值的道路上。
  今年,他们出版了第二张专辑《为劳动者歌唱》,尽管这次没有大老板出资为他们宣传推广,他们仍然靠自己和有关组织进行义卖和宣传,持续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随着一系列工作的展开,孙恒和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有了更多的计划:他们向社会征集图书,建立自己的图书馆;着手征集改革开放二十年来有关务工生活的各种物品、资料,要建立中国首个“打工文化博物馆”;筹建自己的小剧场,在基层开展民众戏剧活动;他们还开始创办自己的企业和超市,为的是建立符合务工阶层利益的新生活方式,尽可能降低生活成本。他们希望拥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价值观,自己的家园。
  “我们的要求不高,只是想顺顺利利地生活,更有尊严地生活。”孙恒说。
  (本文小标题为“打工青年艺术团”第一张专辑《天下打工是一家》中的歌词,均由孙恒创作)
  (2007821日《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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